“尽管命运的捉弄让我们像折翼的，但是我们有一个相同的特点，那就是从没有失去过证明自己的勇气!”

　　9月22日是第56届国际聋人节，听力有残疾的廖健在湖南省残疾人联合会举办的纪念活动上，说出了广大聋人朋友们的。4天之前，廖健和另外8名通过驾考，成为湖南省首批获得驾照的聋人，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勇气。

　　据调查统计，湖南省共有100.7万聋人，但湖南聋人驾培刚刚起步，落后、天津、新疆等省市。

　　9月17日，中国残疾人联合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召开。大会要求着力健全残疾人社会保障体系和服务体系，不断提高保障能力和服务水平。打造聋人驾培发展“湖南模式”，帮助聋人实现驾车梦想，是大会要求最直接的体现。

　　9月22日当天又有一批聋人开始报名驾考。随着聋人驾培服务的探索和完善，越来越多的聋人将实现驾车梦想。

　　壹 曲折命运：跌入无声世界

　　药物、意外事件是聋人跌入无声世界的两大因素。但他们身残志坚，在的现实面前追活、追求梦想。

　　“原本能免费乘车，但我却宁愿选择投币。”

　　9月22日国际聋人节过后，第五届湖南省聋人协会秘书长崔春艳终于可以睡个踏实觉了。从9月初开始，她组织聋人报名参加驾培、联系各部门、策划聋人节活动，刚拿到驾照还没上，已经开始“疲劳驾驶”。

　　“最近休息不好，影响了听力分辨率，以前还能依稀分辨出来的z、c、s读音，现在一个也听不出来了，跟人沟通要打起十二分的。”戴着助听器的崔春艳，声音低缓，一脸倦色。

　　1999年秋天，崔春艳和同学去江西写生，回来后便持续发热、身体乏力，一查竟染上了伤寒。来年就是高考，家人赶紧带着她接受治疗，没想到病好之后崔春艳又出现耳鸣。2000年4月，18岁的崔春艳被诊断为神经性耳聋，听残二级。“听人说话像隔着一堵墙一样”的她，一度不敢出门。每次出门都跟在妈妈身后，担心别人跟她打招呼听不见而显得尴尬。

　　当年高考，崔春艳以7分之差惜别，被四川美术学院录取。2000年9月，崔春艳戴着刚购买的助听器踏上西去的列车，开始新的人生征程。多年来，无论在校园还是单位，好强的她以团支部、优秀员工的荣誉，演绎着身残志坚的故事。 2009年，崔春艳凭借出色的工作能力，被湖南省聋人协会聘为第五届秘书长。

　　经过多年打拼，此时的她已基本能和健全人顺利沟通。如果不是耳朵上的助听器，她看上去和健全人没有任何区别。但尴尬和不便时有发生，“我们办活动的时候大家都会出示残疾证乘车，但我出示之后司机会问我哪儿残疾，并且要检查我的残疾证的，特别尴尬。原本能免费乘车，但我却宁愿选择投币。”

　　“改变别人远不如改变自己。”

　　对宁乡人涂评理来说，最大的不便是不能开车。涂评理生下来就听不到声音，属先天性耳聋。在长沙市特殊教育学校读完初中后，他开始做起生意。由于“脑力还可以，劳动也正常”，加上客户的关照，生意渐渐做大，但不能开车带来的问题也接踵而来。有时候看着堆在仓库里的货物和客户发来的催促短信，涂评理干着急没办法。有一次他带着侥幸心理开车上，结果被逮个正着，那一刻涂评理想开车而不得的沮丧感特别强烈。

　　“为什么不让我们开车?”在一些残疾人论坛里，类似这样的抱怨甚至言辞激烈的质疑随处可见。

　　“改变别人远不如改变自己。”2012年2月，聋人在线网一篇帖子发出了的声音：“大家有能力买车，为什么不考虑再凑点钱去做一个耳蜗，这样至少可以听见部分声音，通过正常的驾考取得驾照。”发帖人名叫廖健，湖南郴州人，9岁那年一场车祸夺去了他的听力。廖健的父亲是一名司机，在父亲的影响下他十几岁就掌握了驾驶技能，想用的方式考驾照，“不管结果怎样，我也不会抱怨，改变别人远不如改变自己。”

　　“是的，改变别人不如改变自己。既要社会对自己负责，自己也要对社会负责。在没有通过正规渠道取得驾照以前还是不要去开车为妙。”廖健的主张，得到网友的积极回应。

　　国际聋人节当天，人们用手语向聋人们致以节日的问候。

　　按照，聋人拿到驾照后必须佩戴助听器才能开车上。

　　贰 无声：我们想学车!

　　聋人学车最大的问题是听力不好，尽管符合要求的聋人可以学车，但社会仍然存在各种和。申请学车的上充满曲折。

　　申请材料后面的 100多个红

　　2009年，颁布《机动车驾驶证申领和使用》，允许符合条件的肢残人士和听障残疾人驾驶特定类型的汽车。随后，中国残联、等七部门印发了《关于切实做好残疾人驾驶汽车相关工作的通知》，湖南省残联、等七部门转发了这一通知。从2010年年底起，长沙、湘潭等地陆续有肢残人士学习考领了驾驶证。

　　崔春艳、廖健等一些早就想学车的聋人获悉这一消息后，为自己有可能实现驾车梦而激动不已，便依据到驾校报名和定点医院进行体检。没想到等待他们的是一次次闭门羹。“我们医院没有佩戴助听器的听力检测”、“我们驾校不接受听障残疾人报名”为了通过体检，廖健一天内“跑了5趟”医院也无济于事;崔春艳咨询过的所有驾校，几乎都对聋人关了大门。

　　“残疾人考驾照，往小了说是实际需求，往大了说是社会平等的体现。”省聋人协会陈晓阳决定号召大家团结起来，通过正规渠道谋取正当。

　　陈晓阳的在省聋协QQ群一经发布，聋人们积极响应，踊跃报名。

　　今年5月16日，长沙成才学校教学楼三楼，来自长沙、湘潭、郴州等地的聋人聚集起来，商议如何向相关部门表达自己的合理。会后，陈晓阳带领100多位聋人在申请材料上按上自己鲜红的，用这种近乎壮烈的方式，无声地表达着自己想开车的愿望。

　　43名听障残疾人通过体检，报名参加驾培

　　事情在今年6月初迎来转机。

　　6月6日，湖南省第四届残疾人就业招聘会在长沙举行。省就业中心、长沙市残联组织200名求职残疾中专学生参加招聘会。

　　崔春艳也参加了这次活动。在会场，她碰到了前来招聘人才的茂林驾校校长成茂林，“茂林驾校可以给听障人士提供学车的机会吗?”“当然可以!”成校长当即答应了崔春艳的请求。

　　6月底，长沙开始启动夏天模式。烈日下，陈晓阳、成茂林和崔春艳数次出入长沙市大队驾考中心、长沙市交通局驾驶员培训管理处等部门，为听障残疾人学车梦想奔走。

　　所幸事情进展十分顺利。驾考中心驾考管理科科长匡立军组织召开专题会议，研究调整考试方式;交通局驾培处处长熊，“看了申请报告后，当即同意驾校开办”。

　　7月1日，省聋协与茂林驾校正式签订合作协议。消息一传十、十传百，很快广东、浙江、湖北等省的聋人朋友纷纷来湖南报名。

　　被视为最关键的体检一关，也通过省卫生厅的支持，在湘雅二医院、长沙市第一医院获得重要“突破”。

　　7月19日上午，湘雅二医院熙熙攘攘的挂号大厅内，一群聋人围在一起三三两两地做着各种手势，脸上满是高兴、疑惑、紧张等表情。8点整众人跟着崔春艳“呼啦啦”涌向医务科，却遇到一个小小的麻烦：驾驶员体检项目所需要的电子表格，湘雅二医院没有。

　　临时的变故让崔春艳有点措手不及，她当即给省残联打电话征求。省残联部部长谢开图回复说：“听障驾驶员以听力检测为标准参加学习，但还是要做全面体检。”按照谢开图的，崔春艳马上联系了长沙市第一医院做驾驶员体检，听力检查仍旧在湘雅二医院进行，因为“满足文件要求的佩戴助听设备的检查，湘雅一、二医院具备这个硬件条件，开设了这个检查项目。”最后两份合格的体检表同时提交，准备报名。

　　体检之后，11名听力不合格者、2名视力不合格者和1名色弱被淘汰，43名配备助听设备的听障残疾人顺利通过，可以报名参加驾考培训了。

　　叁 考取驾照：摸索驾考培训“湖南模式”

　　如何让聋人顺利掌握驾驶技术、通过驾考?茂林驾校除借鉴外省经验，更多是“摸着石头过河”。而更多聋人要实现驾车梦想，和社会的支持不可或缺。

　　唐冬林教练的十几支空笔芯

　　长沙市岳麓区平塘镇，一条蜿蜒土通向市郊。土尽头，茂林驾校的房舍散落排列。跨过驾校大门，一条映入眼帘，“热烈欢迎听障残疾人朋友来我校培训!”红底白字，十分醒目。

　　从7月20日开始，这条要“守候”着它欢迎的人们学车考证了。而茂林驾校要做的，远不止挂一条欢迎这么简单。听障与教练之间能顺利沟通吗?学车出现意外怎么办?成茂林心里清楚，交通安全不是儿戏。

　　从审核报名资料起，这家培训经验丰富的驾校就严格对待，听力、视力、时间等各项条件一个都不放松。经过筛选，37人符合要求，正式进驻驾校学习培训。

　　“原材料”已经就绪，为了将其打造成最优“产品”，茂林驾校可谓做足了功课：优惠提供食宿，手语教学视频，配备5名专门教练并接受7天手语培训，开通“茂林驾校听障班”QQ群，还将分成两批，小班教学，循序渐进。

　　但实际操作起来，困难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教练的想象，最难之处在于交流。教练与听障之间，一个只会简单手语，一个只能听懂简单词汇;听障之间，因地域原因产生的“手语方言”有时候也让双方面面相觑。

　　“既然手势不行，我们就用文字来补充代替，一遍看不懂，教练们就重复多遍，直到们掌握每个动作。”总教练唐冬林是个耐心的人，科目二教下来他的笔芯已写完了十几支。

　　还有聋人的心态问题，三年甚至五年的学车愿望眼看就要实现，很多人“恨不得一天就学会”，于是有把接受能力强和接受能力弱的聋人分开学习。这一想法立即被大多数人否决，“大家现在是相互帮助，会开的带不会开的，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对方，这和教练讲课的角度不一样，能更好地提升没经验的。”

　　就这样一边学习一边摸索，渐入佳境。8月8日科目一考试，合格率97%;8月22日科目二考试，合格率100%。

　　“起步晚了，要加快步伐跟上队伍。”

　　“出发了!童鞋们，两个多月的和努力，决战就在今朝!老婆问我感觉怎样?我说我叫不紧张!为我们加油!愿大家好运!共同金榜题名!”

　　9月18日凌晨5点，“茂林驾校听障班”QQ群里，王伟发布了一条“正能量”消息。3个小时之后，湖南省首批聋人机动车驾驶证考试将正式开始。

　　上午8点，长沙市大队驾考中心候考厅内等待考试的人们络绎不绝。候考厅内一角，24位听障残疾人安静地坐着，旁边墙上，视频里正在循环播放安全驾驶的宣传片，只有声音和图像，没有字幕。

　　8点半，廖健、董明明、肖丰洲、李坤奇等8人第一批出发，上接受检验。

　　考内容包含上车准备、起步、直线行驶、变更车道、夜间行驶等13项，驾考中心随机抽中其中若干项(不少于10项)，考生按操作，满分100分，90分合格通过。考虑到聋人的听力问题，驾考中心对考官进行了简单的手语培训，一些无法用手语表达的则通过文字来提示。

　　“同志们，我过关了!”上午九点多QQ群里传来一条消息，廖健第一个通过考。“恭喜!”“厉害!”“开门红”提升了众人的信心也增大了压力，更多人没有廖健的幸运，被挡在了及格线外。

　　在现场陪考的校长成茂林密切关注考试动态，在他看来，24人考试9人通过的成绩还可以更好，“模拟考试的情况比现在要好，可能是心里紧张，有些人听不懂考官手势，听不见发动机声音，影响了发挥。”、驾校、驾考中心，一切都在摸索之中，成茂林相信第二批、第三批成绩一定会有提高。

　　首批聋人考试前一天，聋协陈晓阳正在参加中国残疾人联合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。中国残联迪在会上指出，未来五年，要保障残疾人基本民生，加强残疾人基本公共服务，保障残疾人平等。

　　第一批拿到驾照后，成茂林计划建立专门的聋人驾校，借鉴各地经验，办出湖南本地的特色，“起步晚了，要加快步伐跟上队伍。”

　　■文/三湘华声全记者 卢小伟 图/实习记者 唐俊

　　记者手记

　　健全我们这个社会的“听力”

　　□卢小伟

　　“祝大家聋人节快乐!”9月22日国际聋人节当天，在翻译的指导下，我和参加活动的人们用手语向现场聋人朋友问好。这是5个月以来，我第一次用手语和自己的采访对象进行交流。

　　今年5月，长沙市聋人协会徐志的报道请求，带我走进了这片无声的世界。几个月的采访，除了用笔和纸之外，我和这些渴望考驾照的人们，被沉默、似懂非懂的表情、挥舞在空中的手势和咿呀哼哈的发音不远不近地隔着，要不是个别聋人朋友拥有健全的口语表达，我也许不会这么深入地阅读着他们精彩纷呈的故事。

　　他们是一群特别的人，热情、真诚、简单、专注，拥有正的喜怒哀乐，但更抱团，更，也更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“正常之处”。于是呼啦啦来、呼啦啦去的集体行动，还有脸上略显夸张的表情和“奔跑”在纸上的潦草字迹，便显得在情在理。

　　但回过头来看，要是我没有机会走近这些聋人朋友，我还会这样想吗?相信我和每次遇到的围观人一样，除了好奇的目光外，就剩好奇的问题了聋人也可以开车啊?他们听不见声音怎么开呢?

　　这些好奇的目光和问题足以说明，真正听不见声音的，其实是我们这些所谓健全人，是我们这个社会。我们“听”不见身边还有这么一群人，“听”不见聋人们的喜怒哀乐，“听”不见他们的正当。我们过着习以为常、自以为是的生活，被短视、淡漠和了健全的“听力”。

　　首批9位聋人考过驾照的故事里，我们看见聋人们追求梦想的，更看见机关、医院、驾校、协会的多方努力。这就是一场集合全社会力量的耐心倾听，用心服务。健全我们这个社会的听力，需要从小事做起。如果你是官员，请制定措施为聋人学车、就业服务;如果你是社会名人，请用自己的知名度多做公益活动;如果你只是一名普通市民，不妨学一句简单的手语，见到聋人时微笑着说：“嗨，你好吗?”

　　相关链接

　　●2009年12月底，发布了《中华人民国第111号令》，允许佩戴助听设备的听力障碍的人员可以申请小型汽车、小型自动挡汽车准驾车型的机动车驾驶证。2010年4月1日，这一正式施行。

　　●2010年9月26日第53个国际聋人节，市向听障人员颁发驾驶证，成为国内首个允许听障人员考驾照的省市。截至目前，乌鲁木齐、徐州、大连、南京、甘肃等省市，已允许聋人学车考驾照。